一生二人三餐四季

『原创』芍药之后

三十一、对质

郎革生按照陆无书的邀约信息坐在家附近的茶馆里。陆无书还没到,他于是点了一壶碧螺春坐在靠窗的位置,看着大门的方向。

陆无书抱着头盔推门进来的时候,门外已经下起了小雨。

“欢迎光临!”穿着旗袍的小姐姐喊着每天都要重复很多遍的迎宾词,然后领着她朝里走。

陆无书看见郎革生,于是朝迎宾小姐姐示意自己找到了同伴,然后径直坐到了郎革生的对面,“郎叔。”

“来啦,”郎革生笑着端起茶壶朝陆无书面前的杯子里倒茶,“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?怎么不到家里去,你婶儿念叨你好久了……”

陆无书沉默了一会儿,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始,小姐姐端着一份茶点放到桌上,对郎革生说道,“您的点心,请慢用。”

看着服务员走进后厨,陆无书才收回了目光,看着郎革生,“我的父亲和哥哥,都是缉毒战线上的英雄……”

郎革生愣了一下,以为陆无书受了刺激想要查案子,连忙摆了摆手,“无书啊,你这个时候进警队也是帮不上忙的。”

“郎叔,”陆无书收回了目光,盯着自己面前那一盘精致的点心,“我曾以为,您也是个英雄。”

郎革生不明就里,皱起眉头看着陆无书,等她继续说下去。

陆无书紧紧捏住桌角深吸一口气,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郎革生,“我想知道,您对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举起屠刀,却又养大了他的孩子,仅仅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和愧疚吗?”

茶馆中间的小舞台上,不知谁点了琵琶《十面埋伏》,此时正是“吹打”的段落,漂亮的小姐姐轮指弹奏长音,抒情浓郁。

郎革生毕竟是个老警察,从陆无书这一句话里几乎已经猜到,陆续留下了一些东西,让陆无书摸到了当年那件事的一角。他起筷夹起一块莲花酥,笑道,“这是从哪儿捕风捉影地听了消息就来质问把你养大的叔叔了?”

“郎叔,有些东西我看见了,不能装作不知道,”陆无书松开捏着桌角的手,十指交握在自己身前,“父亲和哥哥在天有灵,也会希望你回头是岸。”

郎革生的眼神冷了下去,杀气溢了出来。

琵琶声铮铮作响,小姐姐手指飞快弹、扫、绞、滚,茶馆气氛骤然紧张起来。
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。

“不管你看见了什么,无书,”郎革生的手指在茶杯把上轻轻抚过,周身的杀气渐渐散去,又恢复了一个寻常长辈的模样,“你不能因为一家之言,就来质问我,这个世界的善恶,没有你看到的这么简单。”

“所以我单独来找您,”陆无书紧紧盯着郎革生,“哪怕您能给我一个解释……”

“好!”《十面埋伏》的最后一个音落下,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,然后是经久的掌声打断了陆无书的话。

“还不到时候,孩子,”郎革生好像是苦笑了一下,极短的一瞬之后就恢复了平静,“将来你会知道的。”

一场谈话无疾而终,陆无书抱着头盔冲进大雨,并没有发现她刚刚坐过的位置,已经坐了另一个人。


郎革生看着来人坐在陆无书刚刚坐过的位置上,端起陆无书没有喝的茶一口饮尽,皱起了眉头。

“斩草不除根,春风吹又生。”鸭舌帽低下清瘦地嘴角扯起一丝嘲笑,“早就告诉你,这两个孽种留不得。”

“胡少雄!”郎革生压低了声音吼道,“你想干什么!”

“替你解决烦恼嘛,”胡少雄伸手拿起一块茶点扔进嘴里,然后拍了拍手上的酥皮,皮笑肉不笑地说道,“总好过你优柔寡断,把我们都害死。”

“之撰一辈子两袖清风,他的死我难辞其咎!”郎革生死死捏着茶杯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“现在只剩下无书,我劝你积点阴德。”

“那东西能当饭吃?”胡少雄哼了一声,拇指在食指中指上搓了搓,“我只认这个。”

郎革生还没来得及再说话,胡少雄就站起来走进了雨幕里。郎革生叹了口气,坐在窗边发呆,直到服务员来提醒快要打烊了,才站起来结账,离开了茶馆。


闫鹤醒过来看见自己身边并不是穆轶帆的时候,有些烦闷地推了一把陶子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冰凉的触感惊出了闫鹤一身冷汗,他颤抖着手去摸了一把陶子的鼻息和脉搏,吓得他直接从床上跌坐到了地上。闫鹤的第一反应是得把尸体弄走,他正在思索应该怎么躲开监控,敲门声急促地响起,慌乱中闫鹤只得拿床单把陶子裹了,从猫眼往门外看去。

穆轶帆的表情有点着急,衣服还没穿利索,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不停地敲着闫鹤的房门。

“你干什么?!”闫鹤没好气地拉开门缝想把人轰走。

“鹤哥!我刚准备走,在大堂看见好几个警察,正跟前台问你房号,”穆轶帆压低了声音,“我怕你这儿还有‘龙珠’没处理,就上来给你报信!”

闫鹤一把把穆轶帆拉进了房间,快速关上了门,一边踱着步子思考该怎么把陶子弄走,一边想着穆轶帆能帮上什么忙,敲门声再次响起。精神高度紧张的闫鹤一边示意穆轶帆别出声,一边走到了门边。

凌沧澜站在门外,身边还跟着两个穿迷彩的壮汉。

闫鹤莫名地松了一口气。


酒店服务员用总卡刷开房门的时候,警察看见闫鹤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,穆轶帆跨坐在他身上正要吻他。经过仔细的搜查,房间里并没有举报人所说的“受害者”。说破天了,就是个娱乐圈的八卦消息。两个民警又询问了半小时,确实没看出什么异常,就带着服务员走了。

关上房门,闫鹤渐渐冷静了下来,烦躁地坐回沙发上揉了把头发。雪茄还在烟灰缸里默默地燃着。

闫鹤眯起眼睛盯着雪茄,陶子应该在他租的房子里享受“富太太”的生活,除了他许可,轻易不会外出,为什么能被人弄死在了自己的床上?又是谁能恰到好处地在他昏睡的时候把穆轶帆从他怀里弄走?穆轶帆完全可以自己溜走,却为什么正好见到正准备上来查房的警察并且回头来报信?有用的信息太少,让闫鹤有些许头疼。

如果不是凌沧澜来找穆轶帆,顺手帮了他的忙,能不能定罪另算,只消再等五分钟,自己就会因为涉嫌谋杀被逮捕。

凌沧澜答应帮忙处理陶子,但也得尽快把监控和房间处理干净。作为律师,闫鹤很清楚,就算这一次穆轶帆当了很好的挡箭牌,但警察已经找上门了,不会毫无反应地任由他搪塞过去。

闫鹤心里,有了一丝对凌沧澜的感激。是她让自己戒毒,也是她在今天这样关键的时刻帮了忙,虽然是为了“大老板”,也应该找个机会答谢一下她。

闫鹤揉了揉眉心,然后拿起了雪茄深吸了一口。


手机铃声响起,闫鹤看见来电,没接,只是放下雪茄看了穆轶帆一眼。

“鹤哥,没啥事儿,那我先走了。”穆轶帆知道黎炤和闫鹤其实都看不上自己,只不过是有那么些许的业务往来,自己也还算有眼力见。为了能持续得到龙珠的供应,看见警察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折回来报信。

“等等,”闫鹤也站起来,从衣柜里的保险柜后面摸出了两包“龙珠”递给穆轶帆,“今天你帮了大忙,省着点。”

“谢……谢谢哥。”穆轶帆大喜过望,连忙接过来,然后快步离开了酒店。

闫鹤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穆轶帆出了酒店大门,才回拨了刚才的电话,“有事?”

“想请你帮个忙,”电话那头是胡少雄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,“陆续的妹妹,一个叫陆无书的姑娘手里似乎还有一个‘备份’,你或许有兴趣帮我把人搞到‘老地方’去‘谈一谈’?”

胡少雄摆明了把他当枪使,闫鹤的声音有些不悦,“你自己手里没人吗?”

“有是有,但你也知道我的人身份特殊,动静太大了不好行事,”胡少雄倒不恼,“你的人出面比我方便,回头你想怎么玩儿都行。”

“……”闫鹤没吱声,电话里是他平静的呼吸。

“成不成你给句话,”胡少雄等了半天不见回答,揶揄道,“还是说,你对娘们儿没兴趣了?”

闫鹤毫不客气,“在你眼里,我除了手里的人有用,就只有下半身了是吗?”

“当然不是,”胡少雄哈哈大笑,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人,并不在意闫鹤的怒气,“给个准话吧朋友,姓郎的靠不住,你还是得跟我好好合作。”

“给我详细信息,我来安排。”说完这句话,闫鹤就挂了电话。

在警队里严肃谨慎体恤下属的形象只是一个假象,胡少雄的性格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跋扈得多,不然也不会一点点蚕食了郎革生的份额。如果不是黎炤一直坚持,他恐怕早就坐了郎革生的位子。

闫鹤嗤笑了一声,这样看起来,黎炤和自己那个不成器堂弟还真是像,都总是喜欢讲些没什么用的江湖义气,不肯把利益最大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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